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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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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0 章

定了定心神, 戚雲晞握著布條問覃元覆:“那位客人姓甚名誰,有何來歷?”

覃元覆回答:“客人姓秦,名延, 原是浯州校尉,如今是一名茶商。”

秦延,梧州校尉?

戚雲晞的心中掀起驚濤駭浪,怎麽回事?

若那位客人是秦延,那許懷彥又是誰?

短暫的驚慌之後, 戚雲晞猛掐一把自己的大腿,令自己冷靜下來。

雖是同名同姓, 但她還不至於因為突然號稱故人的人亂了方寸, 等晚些時候見到朝夕相對的許懷彥就能安心了。

“我知道了,”戚雲晞居高臨下開口,“有空的話我會去拜訪。”

傳完話,覃元覆就完成了任務, 大大咧咧沖戚雲晞揮手:“夫人t慢走,那我就先回去回話了。”

但戚雲晞沒法真正冷靜下來。

這一截布條是從她的裙子上扯下來的。

兩年前那個夜裏, 她被化名為秦延的夫君從山匪手裏救下,荒山野嶺的,又在下雨,她無處可去,莫名相信他這個救命恩人不會唐突他,她就跟著他進了他事先藏身的山洞。

但她進去不久,他就陷入了昏迷。

她在黑暗中睜著眼到天亮, 天亮後才知他救她之前腹部就受了重傷, 還來不及包紮,渾身是血。

想到這人擔心自己尷尬, 主動將山洞裏的火把滅了,並在昏迷前還將鬥篷給了被雨淋得身形盡顯的她,戚雲晞認定他是正人君子,也無法對這個救命恩人置之不理,於是撕下本就有些破損的裙擺給他包上傷口。

她怎麽也沒有想到,會有人留著那條曾經血跡斑斑的布條。

曉荷與玉檀的腳步聲近了,戚雲晞慌忙將布條塞入車座與車壁間的縫隙裏。

見戚雲晞神色有異,曉荷關切地問:“夫人怎麽了?”

“沒事,”戚雲晞放下勾起的車簾,“風有點涼,走吧。”

不知為何,她突然有種不踏實之感。

在今日之前,她一直十分確定救他的人是許懷彥,可當這人將布條拿出來,她沒那麽篤定了。

難道當初救她的另有其人?

戚雲晞搖搖頭,試圖將這個可怕的念頭從腦海中移去。

可思緒不受控制,越是不想去想,越是陷在迷茫的漩渦裏。

她想起和許懷彥的重逢。

她第一個感覺就是他瘦了些,看起來比分開時更加精幹,他說不認識她,看她的目光如同陌生人。

他還跟陸宛儀說過,他第一次見她是在上巳……

仿佛只要多想一想,隨處都是疑點。

戚雲晞迷茫地擡起手指,輕輕按住心臟跳動的地方,那裏有他弄出來的疤痕,可當初他吮著時,同後來每一個日夜裏他抱著她親吻時,帶給她的觸覺並無不同。

戚雲晞的臉色越來越白,連玉檀也忍不住有些擔憂:“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?”

不能再想了。

戚雲晞深吸一口氣。

“我沒事。”戚雲晞轉頭,強迫自己看向正滿臉關切看著她的丫鬟。

*

山裏冷得早些,金桂庵前的桂花已經開過,山風一吹,枝頭僅剩的零星殘花從枝頭飄落下來,晃晃悠悠地被風裹著,帶來幾分蕭瑟。

戚雲晞照例先去父母的靈前,略略讓她心安的是,這一回她到的比舅舅早,顯得她這個親生女兒沒有那麽不周到。

按照之前的慣例,戚雲晞請住持靜安師太給父母做了一場法事,跪下來,認真磕頭祭拜。

大約是如今的日子還算舒心吧,戚雲晞其實已經很少想起父母。

時間一久,曾經以為過不去的坎早已釋懷,留下的,只剩那些美好、能令人會心一笑的回憶。

做完法事,已是一個多時辰後,離素齋開席還有一段時日,靜安師太邀請戚雲晞去她那裏飲茶。

這還是戚雲晞第一次去靜安師太的禪房。

屋子裏沒什麽家具,靠北放置著一張禪床和一桌一椅,西邊靠墻一個對開門衣櫃,南邊靠窗的地方是炕,炕上擺放著兩個蒲團以及一張矮幾,算得上清苦。

禪房連著一間小小的耳房,裏頭有一張書案,靠墻放置的簡易書架上都是經書。

兩人面對面在炕上坐好,靜安師太給戚雲晞倒了一杯茶:“請。”

清冽的茶湯徜徉在粗制的陶盞裏,有種自然的野趣。

戚雲晞發現,靜安師太在用度上不講究,用的茶壺卻不是凡品,造型古樸典雅,色澤醇厚富有光澤。

見戚雲晞盯著壺在看,靜安師太微笑:“這是你母親送我的。”

“我母親?”

靜安師太眉目舒展,含笑點頭。

戚雲晞驚得不得了,原來靜安師太不光認識舅舅,竟然和母親也相識。

兩年前出事那次,等她從山洞裏走出來,是靜安師太第一個發現她,並對外宣稱是她安排她藏起來,維護了她的名聲,沒人懷疑過她在山裏同許懷彥共度了三天三夜。

但靜安師太沒有和她敘舊的意思,仿佛只是想訴說。

戚雲晞還來不得問她與母親的交情,靜安師太已經娓娓開口。

“我與你母親是在柳城認識的,那時她去柳城游玩,我剛隨家人搬遷到柳城居住,但我們都中了拐子的圈套,差點被人賣入煙花之所,後來有驚無險,因此也算是共患難過。”

戚雲晞知道這事,發生在母親和父親成親之前,正因為解救母親的人是父親,兩人因此相識相知相戀成親,至少已有二十年。

靜安師太的目光也落在經過歲月沈澱而別有一番韻味的壺身上:“最近和你舅舅見過麽?”

戚雲晞頷首:“中秋過後去看過舅舅,身體倒是還好,閑下來在家中指導表弟他們的武藝,待會興許也能看見。”

但戚雲晞看得出來,停職對舅舅的影響很大,他雖然沒有表現出什麽,但整個人沒有剛回上京時的意氣風發。

靜安師太的眸光閃爍了下,托起茶盞:“我要走了,這一杯算是與你提前告別。”

戚雲晞留意到,靜安師太這一回沒有用貧尼施主這樣的稱呼,完全用的出家前的稱呼。

對於靜安師太的偏幫,戚雲晞一直心存感激,既是母親的故交,也多了幾分親切,認真看著靜安師太:“山高水長,雲晞也在此祝您一路順遂。”

門外的腳步聲近了,似乎有人過來了,戚雲晞用眼神詢問靜安師太是否需要回避。

靜安師太只是溫柔看著她:“不介意的話,去耳房避一避吧。”

主隨客便,戚雲晞有什麽好介意的,她還想從靜安師太口中了解更多母親年輕時候的事呢。

等戚雲晞在耳房站好,吱呀一聲,禪房的門葉打開了。

“萍娘。”

戚雲晞一楞,聽聲音,來的人竟然是舅舅。

門口的靜安師太見到他並不意外,神色淡淡地,將門口讓出來。

“雲晞已經來過了?”

靜安師太點頭:“做完了法事,在院子裏歇息。”

避在耳房裏的戚雲晞驚訝,靜安師太為何撒謊?

去開門前靜安師太已將戚雲晞的杯子收走,淩陽伯竇毅大步來到炕床那裏,見到矮幾上的茶壺,竇毅的眸光頓了下:“怎麽將它拿出來了?”

靜安師太在原來的地方落座:“今日用這把壺最是應景,你說呢。”

竇毅沒有說話,從榻尾的矮櫃上取出一只唯一的建盞,自己斟了一杯。

一飲而盡,他露出個苦澀的笑:“事情已過去那麽多年,你何必自苦。”

戚雲晞被兩人的話弄得雲裏霧裏,什麽事情啊。但靜安師太特意讓她留下來,說明這些話是靜安師太想讓她聽的。

戚雲晞打起精神。

靜安師太沒和淩陽伯爭辯,只是靜靜看著他的眼睛:“阿靈和戚縣令以及一城的百姓都因你而死,你真能過得去嗎?”

戚雲晞被靜安師太的話震在原地。

阿靈是母親的閨名,戚縣令自然是父親,還有一城的百姓……這是怎麽回事啊?

舊事被人重提,竇毅也沒有心思飲茶了,不滿:“當年的事,我的確有不對,但那都是意外,誰知道姐夫派人來是為柳城求援,我只是誤會了,以為才同他吵過架,他以姐姐的名義來是為講和,這些你都知情。

既然你知情,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因此事冷落我苛責我,都過去那麽多年了,我也補救了,雲晞如今不好好地嗎,你難道就非得揪著那一點,就不能放下嗎。”

“你補救了?”靜安師太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。

“我補救了。”淩陽伯一下子有了底氣,“你去打聽打聽,誰不知雲晞嫁入侯府,我贈她半數家產作為嫁妝。”

靜安師太微笑:“若不是老伯爺知道實情後留下的遺言,執意要分給阿靈的孩子一半,你會主動給麽?”

一下子知道太多舊事,戚雲晞的腦子裏像是被人抹上了一團漿糊,轉不動了。

原來不是舅舅要給她的,是外祖父的遺言,舅舅才不得不給。

她的嫁妝,竟是她爹娘的買命錢。

“那有什麽區別。”竇毅不理解靜安師太認死理。

當初爹娘和姐姐都相中了萍娘的溫婉賢淑,想為他聘回去當妻子,可他當時遇見了更加漂亮鮮活的鄭氏,一時入了迷,與人成了親,萍娘也因此離開柳城。

成婚之後,他厭了鄭氏的心機與做作,突然開始懷念萍娘的安靜與體貼。

後來好不容易再遇,他已是幾個孩子的父親,萍娘卻一t直未嫁人,他想迎她入門當貴妾,自然要放下身段去哄人讓人消氣。

誰知道誤了正事。

“如今雲晞好好的,就是姐姐姐夫在世,她也未必能有比如今更好的歸宿,有什麽過不去的。”竇毅看著靜安師太因為氣憤而泛紅的臉,“如今你我是一體的,我好了,你自然會更好。”

他從炕床上起身,走到對面攬住靜安師太:“此事世子不會說,你我不說,雲晞不會知道。

我閑下來實在難受,回頭你遇見雲晞幫我說幾句好話,覆職不覆職的也就世子一句話的事,如今只有你能幫我。”

耳房裏的戚雲晞面色一片慘白,她突然覺得,她不認識她一直尊敬有加的好舅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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